今年的我,37歲,很幸運地,我只有遇過三位親人的過世,分別是小學六年級、國中三年級、高中三年級。在我十八歲之前已經湊了三次出殯的經驗,在我真正體悟到人生之前,已經無知地經歷過了生離死別之苦,所以感觸少;但是也是因為在沒有真正體悟人生,所以現在回頭看,後悔多。

而除了長輩的自然老死、病死,我身邊沒有突發橫禍而死,所以我還算是幸運之人,不用經歷毫無準備的生離死別。

這兩週,因為奶奶的入院,到過世,也因此有許多感觸。

【憶阿嬤】

阿嬤比帶我長大的外婆年輕了12歲,都是屬龍,她一直以來,在我的心中,都是十分強壯及有活力的形象。我小的時候她還在市場裡賣菜,對於完全沒有賣菜經驗的我來說,很難想像如何找到供應商、如何有攤位、如何跟客人討價還價、如何介紹自己的產品。也因為在市場之中的賣菜,所以她的頭腦一直都很好、國語台語日文都會聽會講。

印象之中,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念書。問她為什麼,「吻老爸共查某囝仔恩免踏冊」我的舅公們都有念書而且都有不錯的成就;就連被送養到別人家庭的姨婆也都有念書。少了識字這件事情,她就無法學習新知,也無法跟上大家的腳步。記得她曾經在空白的紙上,一直不斷地練習寫下自己的名字,不常寫字的她,拿筆運字都不是很順,現在想起來自己還真不懂阿嬤的缺憾,若自己能夠多幫忙她一點,或許她就能夠更有動力去增加自己識字的動力。

小的時候 (我也忘了是學齡前或學齡後),很常被放在花蓮建國街的房子,那棟房子養了一隻狗 (小黑),在沒有爸媽在旁邊的我,最為依賴的就是阿嬤 (這點一直到這幾天才想起來),小朋友對於祖母的依賴竟然僅次於爸媽,現在想起來覺得有阿嬤真好,無論什麼狀況阿嬤都會幫我解決,吃東西、受了傷等等。記得我們曾經坐了很久的客運跑到壽豐的豐田去看國術館。

而自己漸漸長大之後,因為還年輕,意氣風發的時候不曾記得;就算步入中年,也無法好好跟阿嬤溝通,除了語言隔閡之外,我的內心還有點瞧不起無知老人,我要怎麼跟她用台語解釋我的工作?如何用台語解釋我去土耳其?所以就算住在一起近二十年,但是真正交心的談話很少。

阿嬤有的時候會跟我講她小時候的事情,但是也只是淡淡地描述,包括了她小的時候有農田,有養了一些農工,家裡會煮大鍋飯給大家吃;也包括了她其實不想要嫁給我阿公,想嫁的是另外一個,但是她的父親作主所以最後還是跟我阿公結婚生子了;也說過她有一個女兒 (我爸的某個妹妹)六歲的時候去看戲,隔天早上就暴斃了,對阿嬤來說經歷的事情好多,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看輕她呢?

在大湖街,阿嬤都會早起去大湖公園走走,他們有固定一起運動的老人,有的時候我覺得她很棒,都能夠自己安排生活、自己照顧好自己,那時候的她能夠很自在地活動。

↓ 2014過年,印象中這是最後一次跟我們出去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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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過年回花蓮,找阿嬤的阿嬤的乾女兒,輩份叫姑姑但是年紀相仿,算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印象中這也是最後一次回花蓮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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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結婚之後,每週回去跟爸媽吃飯已經變成了慣例,因為也帶著小孩回去,所以也參與了不少我跟小孩之間的互動。

自從爸媽搬家到東湖去之後,她少了固定運動的班底,也就不太出門了。2017年因為腰痛之後就不太能行走,所以也就更少出門了

今年過年的圍爐,就是最後一次出門了

【入院】

3/26當天說不太舒服,也吃不下。3/27凌晨因為喘不停,所以決定去急診。到急診之後就用氧氣,因此穩定下來,檢查之後發現肺有些積水,但是也不到需要引流的地步,原本以為可以出院了。

結果就住院住下來了,也覺得只是觀察一下,這幾天都是叔叔跟安妮在幫忙看著。一直到我爸媽出國前(4/2),都看似正常,雖然爸爸叔叔們都有共識不要再多做太多的急救 (像是心肺復紓、電擊、插管等),但是也只是想說DNR只是一個共識,因為就我看,阿嫲就好好的沒有怎麼樣。

這段時間各個小孩都有回來,許多年沒有碰過面的叔叔,也因為阿嬤入院的消息而出現在阿嬤面前。叔叔因為阿嬤入院這件事情而成立了一個Line群組,群組內有不熟的表兄表姐,也紛紛表達不捨之意。他們的表態讓我覺得格外諷刺,活著的時候從不往來,等到要過世了才說自己捨不得。我個人覺得最後的十年還好有安妮像親女兒一樣陪她渡過。

4/2當天,安妮照顧,安妮說阿嬤話好多,一直講一些摸不著頭緒的話,會開玩笑,會說想要回花蓮,然後把安妮跟小的時候的場景混在一起,身為晚輩有的時候搞不太清楚她想要表達什麼,但是現在回想,或許這就是她最後的遺言了,難道人過世前都會知道自己要過世嗎?

4/3凌晨,因為喘不過氣而戴上了高壓氧面罩了,帶上面罩的阿嬤依舊很辛苦,主要都是面罩太緊了,但是若睡著之後,阿嬤的血氧就還滿正常的,醫生說只能揣測是心臟的問題,引起肺功能衰竭,但是要確切知道原因需要打顯影劑做檢 查,腎功能本來就不好的阿嬤再打顯隱劑之後可能會造成日後要洗腎的狀況。因為已經簽了DNR,所以目前也只能放著看她會不會自己好起來。因為戴了面罩,所以插了鼻胃管。

4/4 連假,我內心其實有心理準備隨時會被叫回台北,但是我們還是照著計劃往南部去。

4/5 老爸老媽從柬埔寨趕回台灣,原本4/12才會回來的機票提早了一週,看得出我爸很焦急。

4/6 老爸打電話來通知說要接阿嬤回家了,原本打算早上回去的,但是後來媽媽又說因為姑姑不同意讓她回家,所以繼續待在醫院,因此我們當天晚上的夜車回台北。

4/7 上午去看望阿嬤,阿嬤依舊喘到不行,但是還是有意識。內心很不忍,覺得已經喘了這麼多天了,要如何幫她解決呢?

4/8 阿嬤依舊,安妮很難過,她說阿嬤一直希望在安妮離開前可以先離開,安妮說沒有想到這麼快了。我倒是覺得阿嬤能夠如她所希望的是福氣的事情。

4/9 下午看望阿嬤,護理師一直問上午有沒有倒尿,結果沒有,一整天下來的尿只有50ml。這天印象很深,因為沒有排尿代表著是器官已經停止運作了,我眼睜睜看著阿嬤經歷過四大解離的過程。肛門也無法控制一直流出大便及血,屁股也因為一直擦抵而破皮,本來就很容易烏青的皮膚在每天被家屬跟護理師抓著身體上往而佈滿了烏青。兩隻手、腳都被打滿了軟管。不知道阿嬤現在是有知覺嗎?在受苦嗎?不能反應該當如何?讓我思考了許多,傷口還是幫她換葯,也怕她太髒而幫她換尿布,但是她在意這些嗎?我不知道

4/10 下午被通知阿嬤即將往生,所以前往醫院。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不如之前幾天這麼喘,據我所知,已經打了瑪咖讓她安寧了。所以很穩定的呼吸著、心跳依舊在跳。只是心跳一度下降到50幾,又回復到了80多。

我知道就是這一兩天了,離開的時候腳步還是很沉重,雖然一直覺得跟阿嬤沒有這麼熟、沒有這麼多感情交流,知道她能夠安寧是一件好事,但是也代表著她無法再跟我們溝通了。

4/11 上午被通知阿嬤心跳已停。離開前有叔叔陪著,不知道她是不是很舒服地離開?我抵達醫院的時候,阿嬤已經換好了衣服。拔掉了維生器具。爸媽們都在念佛號。距我次上看到去世的親人已經過了十幾年,我外婆過世的現場充滿了急救的痕跡,阿嬤一身很乾淨,除了沒有血色之外,我覺得挺好的。爸媽、叔叔姑姑、安妮都在,大家都很專心地幫阿嬤誦佛號。

我很想知道一個身體的心臟停止,腦袋停止運作,腦細胞死掉,就代表了她的識離開了嗎?她的離開是安祥、睡著、還是如佛經所說的充滿痛苦呢?

身為孫子輩,能做的事情就是辦理行政工作,出院、領死亡證明、收拾行囊、買便當、買水果。阿嬤穿好衣服,醫院的生命禮儀公司的人會來將阿嬤帶往太平間(在三總為懷德廳),那裡有一個場地讓阿嬤可以待著,剛過世的八個小時為最重要的時刻,因為佛智本身有助念的聯絡網路,所以各位師兄姐聽到消息都有來幫忙助念。我下午先回公司上班,五點又到懷德廳陪阿嬤助念,東湖的教室長在最後做結行。透過教室長的提策,讓我想到阿嬤這一世的辛苦,做了很多善行,最後也知道為什麼要學佛而漸漸了解生命的意義。

最後將阿嬤送往第一殯儀館冷藏。

4/12 透過佛化禮儀公司的安排,今天安排入殮。入殮需要租一個場地,請法師來主持儀式,許多親友都有出席。今天是看阿嬤的最後一面了。阿嬤的面容不如我以往的印象,但是她就是在那裡了,想到日後只剩照片可追憶仍是有些悲傷。


以此網誌紀念我阿嬤簡阿界的過世,以及我內心之中對於生離死別的想法

以下記錄記於2020/5/27

補個後記錄,後來阿嬤的告別式訂於4/29,在福州廟,也就是二殯旁邊的三山善社。儀式大概花了一整個早上,該跪該拜得少不了。

當天早上會先去撤靈堂,長孫去一殯將阿嬤移到二殯,待儀式結束後,還要把靈位請回家,再到二殯火化。這之間的過程有點冗長,所以都在等來等去。

阿嬤入爐大概一個半小時就可以撿了。撿的時候各個子孫都幫忙把骨頭撿起來,然後工作人會把剩餘的灰掃進甕裡。(謎之音:難道不會摻到別人的灰嗎?)

然後我們就開車前往花蓮,離開花蓮的時候是下午一點,中間休息了一下,下午五點抵達位於花蓮壽豐的和南寺

送阿嬤入塔後,在和南寺用餐,六點半再驅車回家,回到台北就已經晚上十一點了。算是當天來回台北花蓮,對於開車的我來說是一個新體驗,對長輩來說可是一件苦差事。

因為前幾天剛辦完莎莎奶奶的告別式,會想要記錄一下去年的過程。所以補充記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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